HOPE歪楼 vol.09 | 教师节特辑：“当我成为职校老师”

明天就是九月十号，一年一度的教师节如约而至。身为教师群体的一员，职校老师在教学生涯中留下了哪些印象深刻的瞬间？与学生结下了怎样不解的情缘？又如何看待公众对职校老师这一身份的种种解读？……

带着种种问题，我们在节日前夕举办了一场特别的教师节茶话会，希望与职校老师们畅谈校园日常，聊一聊围绕学生展开的工作与生活故事。

很荣幸有四位老师作为嘉宾参与了本期节目录制。TA们来自五湖四海，工作年限长短有别：既有刚入行的“新鲜血液”，也有从业多年的资深教师。但相同的是都以职校老师为“志业”而非冰冷的“职业”。

由此出发，每位老师分享了各自独一无二的职教体验与心得，从而使听众得以从多元的视角出发重新审视职校生活。借助老师们的一双双慧眼，我们看到了更为鲜活的校园生活图景和更加立体的职校学生形象。

话不多言，让我们共同聆听职校老师的心声。在此也欢迎更多职校老师与学生走进节目（可扫描“播客招募”部分二维码进行报名），讲述自己的职校故事，为播客世界里“职校版图”的绘制添砖加瓦~

小陆： 我的中文系的同届同学毕业之后基本上都去了普教，去了初中或者高中，我的职业选择确实是少数的。我想首先谈谈为什么选择做老师，这是从小的一个心愿。

我现在翻看中学的日记，第一页就有这样写。从小到大，我觉得自己也是被各个阶段的老师们影响着长大的。这份职业在我心中是有一份崇高感的，但是正是因为这份崇敬，我觉得老师的责任非常的大。进入大学之后，我有很长一段时间的动摇期。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能为几十个孩子负责，背后是几十个家庭。另一个考虑是我自身的求学经验，还有对现在教育的一些反思。

我觉得中学教育不可避免的有很强的应试成分，这会抹杀一部分学生的学习热情。这两个原因使我在本硕期间尝试了几项不在学校的实习工作，在硕士临近毕业的时候，因为各种机缘，我获得了包括这个学校在内的几个工作机会。我在反复思考之后，我想，是否职业教育是相对自由的，既能实现我自己的教育梦想，也意味着有更多的可能性，所以最终我做了这样的职业选择。

鸣剑：当时并没有想着要去做职业学校的老师，入职的时候对于职业教育并没有很多的了解。但是在跟学生打交道的过程当中，逐渐的爱上了这个职业，爱上了当老师。因为我所接触的学生是非常可爱的。

小陆： 每个专业、每个班级都有各自的特点，TA们录取的分数不一样，班级内部学生家庭的情况差距挺大的。有的学生是因为家长从事这个行业的相关工作，比如说设计或者是日语，所以TA们报考了相关的专业。像这一部分学生，路径可能是比较清晰的，家庭条件相对来说会好一些。那还有一部分学生是比较迷茫的。所以家庭的情况不一样，学生的面貌也不一样。

我觉得跟普教的学生相比的话，中职的学生会更多注重当下个性的一个满足，反对内卷，或者卷不动了，这些话TA们常常会挂在嘴边。就我的思考来说，我觉得可能高考对人格的有一定的塑造作用。普教的学生，要为了三年之后的目标埋头苦读，但是对于这些学生来说，尤其是贯通的学生，TA们可以有“三加二”或者是“三加四”，TA们的培养路径相对明晰，就不需要通过高考的竞争，所以延迟满足在TA们身上体现得是比较弱的，比较追求时尚和及时的享受。

在班级当中总有一部分相当活跃的同学，TA们的兴趣爱好是非常的广泛的，可能在初中的阶段，为了中考，他们的兴趣爱好会放在一边，但是来到中职之后，TA们有更多的自由安排的时间，比如说街舞、旅行、篮球等各方面的特长，有机会发展自己的兴趣爱好，还有的学生会在B站、小红书上做内容的分享，做内容博主等等。所以我觉得职校的学生除了学习之外，TA们的课余生活非常的丰富。

陆梁： 用关键词对学生群体进行描述的话，第一个就是“手机”。我们的课室是有一个手机保管箱的，TA们这个年龄可以带手机，但是上课的时候需要上交。然后我们的同学们有很聪明的。比如说，通常手机屏幕摔坏了，或者这手机用久了，电池坏了，那对我们来说这是一个废品。但是对于TA们来说，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替身。还有手机模型，还有第二台、第三台手机。

这是一个方面，第二的话，我想说一个词，“难管”。我在第一轮找工作的时候，去面试了一个东莞的中职，面试的老师说：“这些学生不好管哟，你当班主任的话可以吗？”那是我第一次听到了“难管”这个词。那当我有了一些工作经验之后，我觉得有几个方面吧。

首先客观意义上，这些学生确实不好管啊，可能是有个性，可能是过往的教育经历、成长经历等等。但是呢，另一方面，其实就是我们每个人年轻时候都有过的那个阶段，我们有反叛精神的那个阶段，我们对于一些管教不服气的那个阶段，我们能够直接去表达自己意见的那个阶段。第三个呢，我想说TA们是个性化的，而且比大学生更早进入到了不同的专业的学习。TA们其实是有才华、有技能的。我在一个班上上课，电脑蓝屏了，我捣鼓了半天，我大学是文科生，我不会。这时候我抬头，一个学生走过来，他说，老师啊，我是机电专业的，让我们专业的人来看一看。我们的中职，相当于高中和大学的一个混合物。

鸣剑： 很多孩子从小被否定，被老师否定，被家长否定，TA们其实是特别想要关注。在家庭当中，可能很多孩子并不受到父母的关注，或者说父母对TA已经失望了，所以呢，TA就把这个精力投放在交友上面。然后这个年龄阶段，从心理学上来说，其实是变化非常大的一个阶段。如果在这个阶段，遇到好的老师，然后能给TA以正确的引导，等TA长大一点的时候，尤其到了三年级、大专的那个阶段，你会发现，这个孩子突然长大了，懂事了。

麦穗： 那一次重感冒，上课的时候就连续咳嗽了几天，后来就有学生给我出主意，告诉我吃什么药效果好，还有学生给我送了药。我觉得TA们真的有时候挺有人情味的。

当然就像前面的老师说到的，TA们调皮，这个肯定是有的，什么翻院墙啊，调皮捣蛋啊，有时候撒撒谎啊，都是有的。但是呢，我觉得，人都是有缺点的，不能说只看到一个人的缺点，看不到TA阳光的地方。然后我还印象比较深的是有一次，一个男生做错了事，我批评他，然后他突然哭起来了，说：“老师，我觉得你说话的语气好像我妈妈啊。我妈妈出去打工很久了，我非常想念她。”

陆梁： 6月的时候，我班上几个女生之间产生了一些矛盾，并且持续了一段时间。我是一点都没有发现，直到放假前两天，两个不同专业的女生发生了肢体冲突。接下来将近一周的时间，我就是解决这个冲突。

就是我觉得，学生们肯定不是无缘无故犯错的。那么家长和老师作为成年人，我们批评TA当然是为TA好，但是我们也要适当地保护到TA们这个年龄段的一些心理。

鸣剑： 我觉得做职业学校老师真的挺好的，多跟孩子们去聊一聊，有机会多跟TA们去接触，可能你的一句很普通的话，对TA们来说，就像是一剂强心针或者是一缕阳光，对TA们产生的影响可能在当下你感受不到 ，但是过几年甚至十几年之后，你会收获很多学生带给你的肯定。

小陆： 在TA们的作文随笔当中，很多学生都有写到自己中考的失利哦，TA们觉得是经历一场失败。有一位学生就写到，TA拿到那个分数，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常常流泪。TA非常不甘心和以前的同学分离，走上不同的道路。后来TA分享说，因为第一堂课我跟TA们非常真切地交流，TA会觉得来到这里也是能学到很多东西的，也是有非常负责的老师的。像刚刚各位老师分享的那样，TA们非常需要关注，非常需要鼓励。

麦穗： 我们学校的学生现在主要的出路。和上面几位老师说的差不多，绝大多数都是要升学。一方面这个也是满足家长的一种期望吧！很多家长也不满足于学业就停留在现在这个阶段。

小陆： 我毕业之后，身边有亲朋好友会问“毕业了去哪里工作啊”。我说“当老师”，TA们就会具体问“教哪个学段啊，如果是高中学段，那是不是很辛苦啊？”当老师总是很辛苦的嘛，我就会解释说我们很多学生是不需要经过高考的，我是在一所职业学校当语文老师。

然后对方常常就会觉得，哦，那好，那很轻松啊。所以职校老师在很多人看来常常被认为是一份可以躺平的工作，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大的误解。这份职业对我来说，我觉得是比较有成就感的，它的成就感可能没有体现在升学率上、体现在学生的分数上。

我觉得人格魅力和教学技能是并重的，我刚刚入职的时候，有一位前辈跟我分享说：“在这里，教书是重要的一部分，但是育人可能是更重要的一部分，用自己的言行去影响学生，尤其是学习习惯不好的学生。”我觉得职校老师跟相应学段的教师岗位最大的区别在于精力分配的不同，职校老师教学的课时量比较大。在普教的话，对于每个班级、每个学生都要花很大的精力去跟进，督促TA们的学习情况、成绩。职校老师没有那么大的升学压力，但是教学量是不小的，如果想要把每一堂课认真打磨，所花费的时间精力和心血是挺大的。

我觉得这种区别的背后，是整个社会对职业教育和普教的期待是不一样的。普教追求的更多的是高质量的教学质量、更高的升学率、重点率，甚至有些学校追求清北率，但是对于职教的老师而言，常说的是培养T字型的人才，培养专业的技能，也具备一定的科学文化水平。

陆梁： 朋友们怎么看待职教老师这样的选择？我觉得可能有两种观点吧。第一种还是从教育层次的排列出发。假如我说。我到了一个大学的中文系或者是基础学科部，或者教育学院，教这个专业课或英文写作，我的朋友们会说：“哇，你硕士毕业就能到大学当老师了？那不错呀。现在好像都要博士了。”然后我会说，我这是一个位于郊区的民办二本。我觉得我的同学们可能会说：“那也没关系，现在的招聘门槛就是硕士嘛。”好，这是第一个。

那第二个，如果我说我在珠三角的一个中学，初中或者高中，当语文老师。那我猜我的朋友们的反应会是：“哇，那你的收入是不是很高？听说珠三角的教师待遇是全国最好的之一。”那假如我接着说，我并没有编制，我只是一个临聘的。那我猜他们会反反应：“临时也好，你先干着。”

最后一点，如果我说我在一个中职教语文，我觉得我的朋友们会先沉默一下：“中职是什么？技校是什么？”然后，TA们会有疑惑，就是说：“诶，你为什么要到这个中职去？你能跟TA们探讨一些比较深奥的问题、我们在大学读书时讨论的那些问题、关注的一些社会现象吗？你为什么不到大学去呢？”

我觉得这其实是基于教育层次的排序，也是对于中职的不了解。另外，因为我入职之后，当我是一个新人的时候，我其实对这个校园里的事物充满了好奇。我接到一些教学任务之后，我是处于兴奋的阶段，还远没有到倦怠的阶段。包括我现在每周的工作内容，我都觉得很丰富。

鸣剑： 如果再次选择的话，我肯定还是会做职业学校老师。为什么呢？虽然我是按照这样的成长路径，上重点高中、读重点大学，然后再读研究生，这样一条路径发展上来的，我一开始到职业学校的时候也觉得不适应，觉得一个研究生管这些调皮捣蛋的孩子是不是有点浪费了。

做的时间长了以后，你就会体会到做职业学校老师的乐趣。跟我经常在一起的老师，我们谈论的可能也都是学生的事。我觉得爱学生的老师走到一起的时候，谈论的话题就离不开学生。我们这样一群人吧，能走到一块儿，一直这么多年，能在这一份事业上面，有很多的共鸣之处。不管是哪一种类型的教育，最终的本质都是育人。苏霍姆林斯基说嘛，教育其实是人学，是跟人打交道的。

陆梁： 同学们每周的实训课完成之后，会过来给我们投喂各种各样的吃的，包括蛋糕啦，汤啦，粥啦，烧腊啊。还有就是我们有一段时间上网课，在校的同学们就封校啦，朋友们提出，是不是要团购一个理发师。那这样的理发师呢，我们学校本身就有啊，美容美发专业的师生为校内同学开展服务，已经持续了很多年了。

我们的学校里头，老师、校领导、校工之间打交道的机会挺多的，界限没有那么分明。比如说打篮球的时候，都可以参与。我们幼教专业的同学、老师都是能歌善舞、多才多艺的，为了缓解封校期间比较闷的情绪，某一天晚上，幼教的老师带着幼教的同学们在操场上跳广场舞。连续好几天，跳着跳着，食堂的阿姨加入了，别的院系的同学们也有加入。然后我们的食堂阿姨，还成为了领舞。

接下来一个问题就是说，公众对于职校教师是否存在着普遍性的误读？会不会认为当职校老师就是浪费青春？我工作以来，看见了一个称呼，就是职业教育里头的叫做“职教人”。我理解，它其实包括所有读职校的学生，还有在职校里工作的老师、职工，像食堂阿姨、保安这些，还有咱们的领导。那在这样一些人群当中，可能职校学生被关注到的相对多一点？咱们普通人对于职校学生会存在一些普遍性的误读，比如说，是不是难管一些，是不是中考失败了，是不是会自卑一点，是不是能够学到技能，是不是比同龄人成熟，或者是能够早当家早挣钱？

鸣剑： 认认真真对待每天的工作，用心去对待这些孩子们。这是我每天都会做的。对TA们就是一直是鼓励、帮助、引导、激励，让TA们能更阳光。

在此，我们希望招募更多的职校老师（专业包括但不限于交通运输、信息技术、服装设计、农林牧渔类、学前教育、旅游服务等）作为节目嘉宾分享自己的执教故事。如果你是职校老师，并对以下选题感兴趣（出于对节目嘉宾个人隐私的尊重，节目可匿名并做变声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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