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递价格战偃旗息鼓 工人状况未见明显改善 | 中国劳工通讯

去年十一月，中国劳工通讯报导了延续一年多的快递业价格战。新冠疫情后，快递业内部的割价竞争导致各地网点被压价，大批工人继而被欠薪，全年更超过130起罢工抗议。为了遏止价格战对工人造成的打击，国家七部委于去年7月发布《关于快递员权益保障工作的意见》，要求调高派费，遏制以罚代管，规范企业加盟和用工管理等。中通、圆通等各家快递企业其后表示会上调派费每票0.1元，在双十一又再调高派费来稳定网点和工人。

一年过后，快递业的价格战已告暂停，各大快递企业8月的业绩公布显示，单票收入全面回升，营业收入大幅改善。不过，中国劳工通讯综合各类网上资讯、工人集体行动和求助讯息，发现工人处境的改善程度仍然及其有限。

《中新经纬》7月份曾对快递员派费做了一次调查，发现“派费上涨在末端并未得到有效执行”。当中，一线城市的快递员派费相对较高，但未有明显调整：北京市房山区一位中通快递员表示，派费每单1.2元，“已经好几年原地不动”；杭州余杭申通的快递员则透露，每单派费1元，“派费两三年前就是这样”；上海浦东的快递员每单派费稍高，达1.4元。

文章还提到，相较一线城市，经济发展水平较后的城市和县城的快递员派费更低，普遍不足1元。例如，广东某县城一位快递员表示，他每单派费0.7元，无底薪。来自江苏、云南的两位快递员透露，每单派费均为0.8元，无底薪，且“2020年降了以后就没再涨”。

事实上，就算派费有所回升，不少站点由于本来营利能力有限，从派费扣除各类行政费和服务费后，落到工人身上的收入更少。微信公众号《驿站》一篇关于末端涨派费的文章引述了工人的留言︰“上游价格涨不起来，竞争激烈，想拿服务来拼一把，那也得有相应的付出和收获成正比才行，行业从业者竞争价低者得，利润挤干榨净。”

截至2022年9月，中国劳工通讯工人集体行动地图仍收录到54起快递网点倒闭和拖欠工资的事件，其中有22起发生在江苏。虽然数字较高峰时有所回落，但快递工人的罢工和抗议仍然持续发生，可见站点的派费和经营问题改善情况有限。

派费调整无法落实的同时，不少快递员还反映自己在工作期间的开支正在增加。近年来，各大公司加紧投放智能快递柜，以此压缩快递员每单快件的配送时间。不过，使用这些快递柜的开支原来部分要落在工人身上。 《中新经纬》访问的快递员提到︰“有些小区不允许快递员上楼，用户要求放在丰巢，目前丰巢涨价了，放一件我们要付0.4元，如果放菜鸟驿站，一件要0.8元，也涨价了，而且必须现结”。

企业订立的考核和罚款也在持续削减工人的收入。 10月1日，《南方都市报》报导了一起申通快递员因为未能送达包裹，被公司以绩效罚款为名扣罚5000元的事件。该事件中，快递员因为联系不上收件人，决定把快件存放在菜鸟驿站，并通知收件人自行领取。但收件人到驿站领件时，因为没有取件码而被拒。翌日，快递员竟然收到“快递遗失”的通知，要求赔偿。工人最后虽然能取回快件，但仍然被公司罚款。整件事情里，快递根本没有遗失，只是驿站和网点的沟通和行政程序发生问题，但工人却因为“包裹操作不当”而被罚。

《关于快递员权益保障工作的意见》虽然列明要“指导企业完善考核机制，遏制以罚代管”，但类似申通快递员此次事件的无理罚款情况仍层出不穷。由于快递企业不愿承担最后一公里的运输成本，而是把工作外包给加盟商，因此工人在配送过程发生的任何意外，责任很容易落在自己身上，而企业早已撇清责任。

以快件丢失为例，《驿站》一篇文章提到，“在加盟制模式下，保价赔付责任会追溯到加盟网点，进而最终落到快递员身上”。但不少工人指出，像快递丢失、破损等情况，很多时候并非工人能够控制。快递员面对的困境是：只要一件货件丢失，便可能造成上千元损失。由此可见，在快递企业延续外包制的格局下，不仅派费不涨，工人还要背负愈来愈高的开支和风险。

为了保障快递业的收入和工作权益，《关于快递员权益保障工作的意见》提出“支持在快递企业成立工会组织”，又督促“企业制定劳动管理规章制度时听取工会、快递员代表意见，充分履行民主决策程序”。

自从快递员被全国总工会定为集中推进建会的八大群体，加上去年《意见》的推出，不少快递行业工会被建立起来，而且签定了愈来愈多的集体合同。 8月31日，苏州市快递行业工会联合会宣布与苏州市快递协会签订《苏州市快递行业集体合同》和《苏州市快递行业工资专项集体合同》，其中《工资专项集体合同》明确快递员派件收入不低于1元。河北省石家庄市、河北省唐山市、福建省福州市、山东省威海市也签订了类似的集体合同，但派件收入的规定各有不同。

苏州市的快递行业集体合同得到了不少宣传，文章写道︰“签订后的《集体合同》《工资专项集体合同》，将快递员单派费标准、行业最低工资标准、快递员福利制度、休息休假权利、防暑降温和防寒保暖工作等写入集体合同条款，体现了快递行业劳动者权益的刚性保障”。

不过，这些行业工会签订的集体合同在一线工人上能发挥的作用成疑。陕西省总工会辖下陕西工运学院2022年对西安市快递行业的调研显示，西安市快递行业工会集体协商达成的合同，只是为了应付上级工会的任务而做的制式合同，没有实质内容，对敏感的薪酬福利问题避而不谈。调研指出，工会只是以完成指标的方式开展集体协商，没有考虑职工意见，不管是劳动者，还是用人单位都只是“被协商”。派发的问卷结果更显示，86%以上的调研对象对工会在集体协商中的作用不予认可。

有工人日报记者采访到快递员，虽然集体合同表达了欢迎，称“应该是件好事”。但他直言，很多快递小哥的收入远超2400元，因此不太清楚约定这个最低工资标准的意义是什么。可见某程度上，集体合同所订立的标准往往是兜底性质，可以一定程度上规范业内秩序，但是缺乏改善劳资问题的进取力度。

虽然集体合同也触及了工人福利问题，但合同是否能够落实仍是一大问题，特别是这些快递行业工会的干部绝大多数都是企业和站点的管理层，不受一线工人的监督。快递工人在网上提到，他们并没有得到官方宣传的解暑费和降温费，大部分快递企业仍然不为工人交社保，所谓每月休息四天也没有落实在一线工人身上，更多可能是只是对行政和财政人员有效。当然更重要的问题是，市面上还有大量加盟制快递员和加盟网点之间仅仅为业务代理关系，而非劳动关系。而这个最困扰快递员也是最为外界所关注的议题，在集体合同上仍然没有被处理。

双十一及一连串购物节即将开始，快递企业又将进入一年收入的高峰期。十多年的电商购物发展使快递企业向全国扩张、上市、赚取了巨额利润，但一线工人的劳动条件改善停滞不前。由2018年工会提出八大群体入会现已4年，网上注册的工会会员仍然没有落地、集体合同也仍是隔靴搔痒，只有切实邀请一线工人参与，才能令工会的集体协商机制有效落实，令平台经济健康发展并真正保障新业态职工的合法权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