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强北的“代送阿姨”:月入过万是神话,在内卷的外卖行业里挤“搞钱”空间 ������ ���������

发布日期: 2023-10-31
来源网站:www.sohu.com
作者:九派新闻
主题分类:劳动者处境
内容类型:深度报道或非虚构写作
关键词:外卖骑手, 送餐, 月入过万, 骑手, 华强北, 大厦, 赛格, 楼层
涉及行业:服务业, 外卖
涉及职业:蓝领受雇者
地点: 广东省

相关议题:

  • 深圳华强北商圈的“代送阿姨”是一种特殊职业,她们负责将外卖送到客户手中,解决了外卖骑手在华强北大厦内送餐的困扰。
  • 这些代送阿姨凭借对大厦内部环境的熟悉,能够快速准确地送达外卖,省去了外卖骑手停车、找位等麻烦,每单收入两块钱。
  • 这些代送阿姨大多兼职其他工作,如保洁工作或经营小型废品站,她们的“搞钱文化”实际上是为了生存。
  • 代送阿姨们注重时间管理和效率,她们熟悉大厦内部结构,掌握送餐的秘诀,尽量缩短送餐时间。
  • 代送阿姨们之间会互相比较单量,交流送单经验,通过互帮互助提高效率。

以上摘要由系统自动生成,仅供参考,若要使用需对照原文确认。

“赛格!赛格!”

扯着嗓子喊了半晌,王琳终于与外卖骑手对上“暗号”,拿出笔标注上楼层和门号,随后递上收款码,一手交餐,一手交钱。

在她身后,十多个待送的外卖订单堆叠,这是王琳过去的一个小时里的“战果”。

今年60岁的王琳被称为“代送阿姨”,是独属于深圳华强北商圈的特有职业。她们每天中午11点准时聚集在华强北附近,开启抢单火拼。

人群中,“代送阿姨”极好辨认:头戴遮阳帽,脖子上挂着收款码,一手拿着黑色马克笔,一手提着装满外卖的编织袋。重复呼唤着“马上走,马上就走”“B区低层有没有!最后一单”或者是对应大厦的名字。这独特的叫喊声,仿佛是是华强北的“午餐闹钟”。

王琳们身后,伫立着中国电子的风向标——赛格电子大厦。在这座79层的大厦内部,上千家小企业和3000多个商铺,形成错综复杂的迷宫,高峰期10几分钟一趟的电梯,也成了外卖骑手们的噩梦,“基本没有骑手能准时走出赛格。”一位外卖员如此形容道。

(王琳在赛格大厦市场部代送。郭梓昊|摄)

在这困扰外卖骑手的“最后一公里”面前,华强北代送阿姨们提供了解决方案。她们基于对周边环境的熟悉,负责将外卖精准送到客户手中,省去外卖小哥停车、找位甚至延时吃差评的麻烦,换来的则是每单两块钱的收入,生意最好时能接到百单,够得上六碗猪脚饭钱。

互联网上,“华强北代送阿姨月入过万”更是成为都市传说,无数人将镜头对准了她们,平均超过50岁的“代送阿姨”成为这座城市“富有商业头脑”和“遍地造福神话”的典型。

不过,这些传说背后多少有些失真。九派财经通过走进这群代送阿姨了解到,她们大多兼职“搞钱”,在代送的这三四个小时之外,有人还在附近干着每月2000元的保洁工作,有人则经营着小型废品站……但无一例外,她们所信奉的“搞钱文化”,无非是为生存。

【1】时间就是金钱

在华强北的代送圈子,时间就是金钱的法则同样适用。将外卖接到手上的那一刻起,王琳就开始在脑海中计算最省时省力的送餐路线——“2单外卖在商铺区的左上角,刚好一起送”“34楼和35楼之间存在避难层,送餐时需要跑楼梯”“这份高层外卖得特地跑一趟,最好跟人换一下”。

不到3分钟,最快送餐路径在脑海中被规划出来,同时王琳也得出了结论:8单外卖预计配送时间25分钟,而做到这一切离不开对赛格大厦的熟悉程度。王琳介绍,赛格大厦的1-6层属于商铺区,这里错落分布的档口毫无规律可言,在新手看来宛如一巨型迷宫;6层往上则是企业办公区,楼牌号相对规整,但想要准确到达相应楼层并不容易。

“赛格大厦内的客梯接近16台,停靠规则繁杂,分为单双层、高低楼层、有的分区之间还不互通。外人来到这里,没个十几分钟根本走不出去。”跑了三年代送,王琳对这幢大楼的内部构造早已熟稔于心,指导过的迷途外卖小哥更是不计其数。“左边是26XX,拐个弯就到”“别等电梯了,跑楼梯最快!”

(午休时间人流密集的赛格大厦。陈静仪|摄)

从外卖订单标注的最高层一路向下,时而电梯时而楼梯,王琳穿梭于这栋迷宫一般的摩天大楼各个角落。赛格狭小的消防楼梯,更是成了代送阿姨们专用的通道。即便已经60多岁,王琳手脚依旧利索,每天爬一百层楼梯几乎是家常便饭,一路向下的过程中,擦肩而过了两位同行,没有多少寒暄,相互点了点头,便各自飞奔而去。与时间赛跑,几乎这些代送阿姨的本能。

除了尽可能缩短送餐时间外,“代送阿姨”们“搞钱”的效率同样重要。下午1点,在电子科技大厦楼下,林婵焦急地从骑手手中拿过最后一单外卖,随后小跑进大厦。她个子不到一米六,两手拎着超过20斤的餐食显然有些吃力,但在小跑时总是将双手抬高、十个手指头紧紧地勾着,尽量避免手中餐食的晃动。

随着电梯大门打开,人群开始涌入。电梯间里,林婵也没闲着,代送阿姨们正在进行紧锣密鼓的“调剂”工作:“你去几楼?我跟你换”“我这三个低层跟你换两个高层”三言两语间,林婵用一个低层换回了一个顶楼的订单。用林婵的话来说,互帮互助,为的是效率更高。

(林婵穿梭在电子科技大厦 陈静仪|摄)

在私底下,代送阿姨们会暗自比较单量,也会交流送单经验。最开始王琳对商铺格局不熟悉,在送餐速度上吃了亏,������导致收到不少骑手投诉,为此她平常下班后就到大厦里散步,把一个个商铺的门牌号记下,形成“肌肉记忆”。花了将近一个月时间,如今她已经掌握了送单的秘诀——“跑单要从高楼层开始”“间隔较短的楼层直接选择楼梯”“坐电梯时,要挑能直达中转楼层”“电梯等待超过3分钟,爬楼更省时”。树荫底下,王琳正在将诀窍分享给一旁的新人。

【2】代送江湖

华强北的代送圈,加入的人数越来越多了。每隔100米,就有一位代送阿姨占据着自己的地盘,街上充斥着阿姨们的喊话声“华能、华能,有没有华能的,马上走,马上就走”“B区低层有没有!立马就走”。只要骑手一停下,周边的代送阿姨们便一蜂窝拥上去。

想在这里谋生计,眼力和手速是不可或缺的能力。蜂拥而上的阿姨,深谙骑手最怕的就是等,还没待骑手说出楼层,一位阿姨凑近:“我最后一单,马上就走”,在骑手报出楼层之后,“我也有这一层的”,王丽抬手准备取餐,在骑手犹豫给谁之时,前者的手已经抢过外卖。

为了寻找更为高效的订单,同时避开激烈竞争,部分代送阿姨独辟蹊径。林婵留意到,附近一些大饭店偶尔会给企业供应团餐,她便事先跟饭店老板或送餐员打好招呼,接下几十份的大单,一个大单最高可以拿到6元的跑腿费,这对林婵而言是事半功倍的好生意。

阿姨们的商业头脑格外契合深圳的“搞钱文化”,几乎人人都有自己“搞钱方法论”,但兜兜转转,大多离不开人情维系。作为游离于平台约束之外的群体,代送阿姨和骑手之间并无严格的契约关系,全靠信任维系。如何与骑手建立稳定的信赖关系,是代送阿姨长期保持竞争力的必修课。

(有些代送阿姨有稳定的客源。陈静仪|摄)

“首先就是要够准时。”刘强和王丽算是附近一带的“单王”,在行业平均单量在30单左右时,这对夫妻档一天能送100单、挣200元。而这得益于夫妻俩的紧密配合,王丽在楼下抢单,刘强负责跑腿送餐。

王丽告诉记者,自己不贪多,两三单也送,午间基本不休息,平均一趟十分钟。这对于骑手而言很重要,送餐慢了骑手会被顾客投诉,还面临平台罚款。现在有了高效的代送服务,骑手们也可以更好地与时间赛跑。

其次是要够贴心。代送阿姨服务的是骑手,要帮着解骑手之忧。当顾客对送餐不及时而抱怨和不满时,林婵会安抚及时安抚,向顾客解释骑手的不容易;面对骑手和顾客,林婵还总结了一套服务话术,“慢用”“记得给好评哦”……

最为重要的是,还要给足骑手“安全感”。作为一个可信赖、愿意为骑手承担风险的代送阿姨,林婵与骑手曾共同承担了50元的罚款。虽然代价往往是一天白干,但林婵并不懊恼。“讲诚信,和骑手搞好关系带来的回报才更稳定可靠。”林婵阿姨这样总结。

信用慢慢累积,骑手也乐意将外卖送到林婵手里。在林婵送餐时,送餐到科技大厦的骑手找不到她,会先送其他大厦,再兜回来找她,这几乎是代送模式中最稳固的关系。

【3】“月入过万?那就是神话”

在遍地是商机的华强北,代送阿姨俨然成了都市传说。在社交平台上,她们早已被贴上“外卖界大神”“富有商业头脑”“收入过万”等标签,甚至有传言,他们的收入早已超越写字楼里拼命干、吃盒饭的年轻人。

然而,这个群体远没有社交平台上传说的那么赚钱。在所有标签中,代送阿姨最先否认的是“月入过万”。“哪有那么多?就算行情好的时候也很难过万,现在一天能有30单就已经是好运气了。”王琳对网上的传说一笑置之。

随着外卖走向内卷,这个群体也不免为“寒气”所席卷。成为代送阿姨的这五年,林婵见证了外卖行业的兴起和下滑。她告诉九派财经,随着平台对骑手佣金的下调,代送阿姨拿到的派送费也在持续下降,从2020年的3元/单,到2021年的2.5元/单,再到如今的2元/单。“我们是骑手的下游,骑手拿的钱少了,能分给我们的钱就少了,这都能理解。”

僧多粥少,刘强能感知到单量这几年在逐渐减少,以前一个中午单量就能破百,现在要一直送到下午5点,单量才能勉强破百。归结原因,刘强认为是“华强北的人少了”。

刘强回忆,华强北人流量的衰减始于2020年。在业内人士看来,随着华强北“水货市场”因监管规范而不断萎缩,加上线上消费崛起迅猛,让华强北作为全国电子批发集散地的功能日益减弱。

(华强北电子市场。郭梓昊|摄)

这一年,以往火热的华强北档口出租市场遇冷。据相关调查数据,华强北各商场已出现1%至57%不等的空铺率。华强北曾经“一米柜台转让费高达数十万”“日均人流量50万人次”的时代已然落幕。

收益、单量锐减之下,代送阿姨们曾经想办法稳定收入。林婵回忆,前两年,曾有人试图将代送行业规范化,成立公司把代送阿姨统一组织起来,由专人负责收外卖,并分配给代送阿姨。但很快就因为无力承担每个小时20元的佣金而倒闭。

“我们自己一个小时都赚不了这么多,玩不转的。”在林婵眼中,代送阿姨是在薄利里面挤油水,并没有多少获利空间,赚的是辛苦钱。送完最后一趟,林婵已没时间吃午饭,转身拿起扫把、投入到大厦的保洁工作。

在这条曾经国内商品销售总额最高的商业街,多的是像林婵这类草根出身的人。刘强和王丽夫妇在华强北经营一个废品回收站,两人都是50岁出头,每天上午在废品站忙完,才开始送餐;王琳也是另一栋大厦里的保洁,月薪2000元,平时和工友住在的城中村。对于这些人来说,在已经很卷的外卖行业里挤出来的代送生意,也是他们的重要经济来源之一。

“为了留下来,谁手头上没打两三份工的。”王琳说。尽管已近退休的年纪,她们仍在用双腿“跑生活”,就像代送中没有闲暇停下休息,时刻游走于生活的细缝中,在曾经走出亿万富翁的商业街中,寻找着稍纵即逝的挣钱机会。

(应受访对象要求,文中人物皆为化名)

九派财经记者郭梓昊陈静仪

【来源:九派财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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