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漂幼师，读研归来，面临失业

以下文章来源于深圳面孔，作者胡携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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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图来源：微电影《幼儿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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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19日，是深圳光明区幼儿园新学期入园报名的最后一天，也是林婷婷终于下定决心转行的第一天。

“其实要离职很容易，毕竟我连编制都没有。提前一周提辞职，趁着暑假前交接完的老师还挺多的。”林婷婷介绍说，虽然今年大部分幼儿园依旧有报名超额的现象，有些学校的最高录取积分达到了98分以上，但自己所在的这所公立幼儿园，仅报名超额9人，初步录取积分只有33.9分。

“据说这是五年来招生最少的一年。”正是对此情况的预判，林婷婷工作的幼儿园已经一年多没有开放过编制，像她这样新进的老师，多是以合同外聘的方式，临时担任“教学研究员”。

暑期前这一个月理应是幼儿园最忙的时期，一方面洪水一样多的报名咨询会把每天都排得满满当当，一方面夏季托儿班也在放假后紧锣密鼓地开班，有一定特长和意愿的幼师已经要开始排班上岗了。

五年前专科毕业的林婷婷曾在幼儿园工作过一年，那年正好放开二胎，找工作毫不费力，她很顺利就通过了罗湖区一家幼儿园的面试。“感觉那时候去哪家都想把我留下，就是因为缺人”。

那年招生时，早上8点开始报名，凌晨5点就有家长在门口排队。有家长生怕孩子报不上名，带着七大姑八大姨一大家子人来壮声势；还有的家长心急，和维持秩序的保安起了冲突。为了缓解入园难的问题，幼儿园也越建越多。2019年初，国务院办公厅印发《关于开展城镇小区配套幼儿园治理工作的通知》，政府继续加大扶持力度，鼓励社会力量办园，许多小区修建起了配套幼儿园。

也是在那时，林婷婷认为学前教育应该是门好职业，未来人们对下一代的培养一定是越来越精细且科学的。在照看孩子们饮食起居的教学生涯中，林婷婷愈发认可学前教育这门专业的价值。她说：“3-6岁是人最重要的童年时期，如果小孩子童年有缺失，可能一生都会有阴影。在这个阶段能够去教他们成长，我觉得非常有意义。”

怀抱这样的理想，2020年林婷婷考上了学前教育专业的硕士，要重返校园，离开深圳。在幼儿园和孩子们告别时，二十岁出头的林婷婷借口上厕所，偷偷躲起来哭了。“真的很舍不得他们，虽然我还没有结婚，但就像和自己的孩子分别一样。”

去年毕业后，林婷婷计划报考广州的高职高专，但招考简章公布时才发现，大多数学校已经把老师岗位的要求提高到博士。备考需要上网课，机缘巧合，林婷婷加入了一个由一些网友自发组建的“上岸群”，她在群里得知，像她这样条件的一些“战友”，最多已经有考过五个高校行政岗没有下文的情况。

在原本的设想中，读完硕士进入编制，是大多数人理所当然的一条路，但现在，这条路似乎更窄了。

家里条件并不富足，为了节省生活成本，林婷婷一边兼职做小学家教，一边全职备考编制。好的时候一天能收入200元辅导费，除去房租和吃喝，每个月需要自缴的小两千元社保、公积金，是那段时间林婷婷最大的压力来源。

而这期间，信息差的存在对林婷婷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此前，收集了各方信息的林婷婷决定试试徐州的学前教育教师编，去年一共招了30个人，分数线较为可观，为此她在上岸群中找到徐州当地的群友，有针对性地备考学习了当地的特色题库。然而今年5月出了通告，徐州多个区的招聘人数直接降为0。

愈发焦虑的林婷婷火速开始找工作，福田区和南山区的公办幼儿园就业情况甚为严峻，对老师的要求一直在提升，一场面试最少也有一百二三十个考生，只为一到两个岗位。而她的老东家，罗湖区那个幼儿园，据老同事说，她之前所在的班级已经有三位老师学历为研究生。门槛提升的背后，是需求量的大幅下降，“甚至很多应届硕士生，都要先跟班当助教开始。”

最终以合同工身份临时签在光明区的林婷婷，拿到了底薪5300块，再加提成的待遇。至于提成怎么算，她专门找了园长几次。“园长跟我说，不要只看眼前的工资，希望我利用下班时间写论文，最好两周就写一篇。说这样有利于转正。”对此林婷婷完全不能相信，她说连和自己搭班的老师都劝她“快跑”。

五年前专科毕业的林婷婷，工资是5000块底薪加绩效。五年过去了，她读了研，有了工作经验，工资还是卡在这样的水平线。

“我读了研，本应有更宽的选择，为什么短短2年，什么都变了？”林婷婷无助地发问。

终于，待满一个月后，她决定要提离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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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婷婷打开微信，在她和一位大专同学的聊天窗内，生动地展现了老家河源的幼儿园情况。

这位同学所在的公办园，今年原本要招五个小班，现在只招到三个。她们实行电脑报名，按地段分配，系统上可以看到，的确没有多余的孩子了。往年还会有许多找关系进来的孩子，今年一个也没有。

“其实在深圳，因为不断有外来人口涌入，感受还不算明显。”虽如此说，但林婷婷所在的光明区，截止到6月19日，还有46个公办学校没有招满，这在以往也是罕见的。

在她的朋友圈里，同行们各种转发的信息还透露出强烈的矛盾感。

一方面是乐观的，前段时间国务院常务会议讨论并原则通过《中华人民共和国学前教育法（草案）》，全网都在疯狂转发，不仅是因为有法可依，也足以说明国家对学前教育的重视。

但另一方面，随着新生人口的快速下降，幼儿园生源持续减少已是不可逃避的现实。这给所有幼儿园带来挑战，部分幼儿园招生人数断崖式下跌，如果招生计划无法完成，有的幼儿园随时可能面临被关停的命运。

随意在知乎上搜索问题：“幼儿园教师会面临失业吗？”网页会蹦出来三百多条回复，没生源、招生难、社会地位低、工作被取代等等关键词映入眼帘，回帖IP遍布全国各地。

据国家统计局的数据显示，2011年到2015年，中国年出生人口数均在1600万之上。2016年，全面两孩政策实施，出生人口升至1786万人。2017年的出生人口稳定在1723万人。此后便开始下降。

2018年到2022年，出生人口分别为1523万人、1465万人、1200万、1062万、956万。至于今年，有网友根据不一定可靠的数据进行了推算，新生人口数大概率会跌破800万大关。

幼儿入园年龄是3到6岁，这意味着，2019年、2020年是上幼儿园最难的时候，此后入园人数便开始减少。社交媒体上，2021年还有关于入园难的讨论，现在取而代之的是各地幼儿园花式招生的趣闻。

对此林婷婷也深有感触，她的那些同学中，公立老师还好，至少不用考虑招生宣传的事儿，私立和托育机构老师根本就没法全身心投入教育中，招生是大头。一位男生同学，在这两年的招生季，常扮成玲娜贝儿的模样走上街头，这让林婷婷想起小时候农村里那种最没有技术含量的、只负责陪着孩子玩的幼教。

“这种状况很可悲，卷到研究生出来的学前教育专家，却被环创、家校沟通、招生体验活动分割了大量时间，没法好好钻研教育。”聊起同学，林婷婷不停地摇头，仿佛正是这些故事，让她终于决定跳出这个圈子。

至于曾经她认为很有意义的理想抱负，现在她并不想聊。

事实上，人口下降的连锁反应并不仅在幼儿园问题上，在高等院校，报考学前教育的学生，也在逐年递减。同时，就业形势严峻，让还在读学前教育的学生们，已经提早开始思考未来的道路。

刚刚结束大一课程的何欣然已经决定考研，原本她计划出来后进高校教师编，但对于编制的具体情况，她还只有浅显的认知，在各处搜索信息的时候，在网上与林婷婷相识，两人一些简单的交流之后，何欣然萌生了跨专业的想法。“网上有人说，2025年将出现人口拐点。但拐点到底是指人口继续下跌还是开始回升？”未满二十岁的何欣然将问题抛给林婷婷，林婷婷并不言语。

眼下，林婷婷考察较多的是全托班以及私立国际幼儿园，在她看来，“增设全托班的数量应该是一个趋势，很多国家都走过这条道路。毕竟现在社会提供的托管还少得可怜，而全托班可以对女性回归职场有着正向鼓励。”

即便这套分析是建立在大量的求学问道之上，经历了刚刚过去五年的新生人口变化后，林婷婷完全不敢说自己有任何信心。

附：文中插图，与文章无关

本文来源深圳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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