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燃机专业毕业生的困惑：新能源时代抛弃了我们？

经济观察网 记者 王帅国 北京某211院校能源与动力工程（汽车方向）专业的学生张洋（化名），今年即将毕业。3月初，当记者联系上他时，他正在匆匆往一场面试的路上。这是他从去年9月以来第三次参加面试。

张洋的运气算不错的。他的室友李钟明（化名），已经向二三十家企业投了简历，到现在还没能参加过一次面试。这两位汽车专业的本科毕业生，正在为自己能否找到一份称心如意的工作而感到焦虑。在他们班里，更多的同学则选择了考研或者留学。

张洋与李钟明所学的专业，主要研究方向是内燃机动力。目前，中国汽车产业的变革方向在朝着新能源的方向演进，电池、电机与电控等“三电”系统，及新兴的智能驾驶技术，被车企视为新的技术高地，而内燃机技术在某种程度被当成“过去式”。

尽管不少高校已经开始根据社会需求的变化慢慢调整汽车专业课程，但正处于转型时期的汽车产业是“无情的”，让主要学习传统内燃机专业的大学生，在就业方面遇到了困难。

学生们的就业困局

张洋与李钟明所在的大学，是一所以工为主的多科性院校。他们之所以选择内燃机方向，都是在入学前有着一腔对于汽车的热情，但没有意识到汽车产业已经在悄然变革。

2020年，张洋依照自己的兴趣选择了汽车专业。“当时没有考虑就业的问题。现在我发现，找工作不能只看感兴趣，真正进入汽车行业，与作为旁观者去看待这个行业，还是有很大差距的。”

去年下半年，张洋在找实习单位时曾试图进入一家车企学习，但最终阴差阳错地做了“车企供应商”。当时有车企要做一些拓客活动或者试驾活动，张洋所实习的单位给车企做策划、统筹之类的事情。这是张洋离车企最近的一次。

到了真正需要自己找工作时，张洋才从自己的“师哥师姐”那里打探到，要找到一份与专业对口的工作，还是难度很高的。

张洋坦言，因为找对口的工作比较难，所以从找工作一开始，基本上就是奔着其他行业去的，并且偏向于寻找“像央企这种有编制的企业”。

尽管如此，张洋在最初还是尝试投了一些车企，“但后来都没什么消息了”。张洋在找工作的几个月中发现，现在多数车企主要招聘的岗位都是销售岗，这跟自己所学的专业知识没什么关联。他仅有的一次来自车企的面试机会，是小米汽车的销售岗。

与张洋同宿舍的李钟明尽管有过在北汽的实习经历，但现在也同样面临着就业难题。从去年10月至今，李钟明已经在招聘平台上投了二三十家企业，但目前还没有获得一次面试机会。

“一是在跟HR聊了之后发现，这些工作岗位不太符合预期；二是确实自己的简历并不是那么漂亮。”李钟明表示，“现在社会招聘的主要方向是新能源，跟我研究的方向不一样。”

与张洋不同的是，李钟明目前对进入汽车行业依旧抱有较高的期望，他理想中的企业还是“奔驰、北汽这些大的国企之类的汽车厂”。

李钟明说：“目前我的想法还是先去寻找一个跟自己专业相关的工作。第一份工作还是比较重要的，一方面是因为有应届生的身份；另一方面专业性的东西，如果你一出学校就放下了，可能后面再想去找这些对口的工作，就更难了。”

张洋和李钟明所在的宿舍中共有6个人，目前有4个人在找工作，1个人在准备考研复试，另1个人打算出国留学。4个找工作的人中仅有1人与企业签了“三方协议”，并且是一个与汽车无关的营销岗。

专业课程面临调整

据张洋所在大学的一位汽车专业老师孙志磊（化名）透露，今年能源与动力工程（汽车方向）专业班里30多个学生，其中有一大半都要考研或者出国，正在找工作的学生寥寥无几。

“这是基本的趋势，这几年考研的人都挺多的。因为现在大家都觉得本科的学历低，找工作面比较窄，而且工资也比较低。所以大家还是愿意深造一下。”孙志磊表示。

近些年，本科生就业难、大学教育与社会需求脱节，是一个经常被人们议论的话题，这一问题也不止出现在内燃机专业。一些观点指出，如今大学本科生面临的就业与升学现状，反映了“人才过剩”。

作为大学老师的孙志磊不这么认为，他说：“我觉得这种情况是有利有弊的，不能简单地用本科生不好就业这一句话来概括。它跟当下的经济状况，跟我们国家的技术发展水平相关。”

孙志磊向记者讲述了自己的亲身经历。2000年左右，他刚参加工作时，“企业不需要太多的研发人才，基本上可以做生产就够了”。因此大部分本科生选择了毕业即就业，仅有约四分之一的人会选择考研。

而今，车企对于人才的需求已经发生了巨大变化。“以北汽为例，它对于新能源技术、混合动力技术以及整机技术都在做研发，研发就需要更多的高学历人才，这就导致了它招聘的时候是以学历为门槛。”孙志磊坦言，“现在的校招会，企业基本上都是招研究生以上学历的人才，本科生已经不吃香了。”

国内一家新能源汽车龙头企业向记者提供的2023年企业校招数据显示，当前校招总人数达3.18万人，其中硕博整体占比达61.3%，80.8%应届生将会投入到研发工作。招聘专业中机械工程、材料科学与工程等方向较多。

这几年，孙志磊班上的学生，有约三分之二的人都会选择考研和出国深造，其他的人会选择毕业后就业。“这是时代的发展，也是个好事。因为从总体上来说，这样既符合企业对人才能力的要求，可以促进我们国家高学历人才比例的增加。”孙志磊说。

记者了解到，针对本科毕业生面临的就业难题，张洋所在的学校已经在想办法。一方面，学校与一些企业签订有战略协议，每年会定期向企业输送毕业生，学校的就业办也会持续收集外界的就业信息，并定期举办一些大型招聘会，为学生与企业搭建桥梁；另一方面，专业老师也会通过相熟的行业人士，向企业推荐学生。

不过，在张洋看来，学校会有一些双选会或者是就业指导之类的课，“但我觉得找工作更重要的还是要得到更多信息吧，学校能提供的信息有但是不多”。

对于未来专业课程的设置，孙志磊表示，学校也一直在做改进。一方面从教学计划上改；另一方面师资上也要改。学校已经在引进一些做电池、控制、智能化这些方面的老师。

孙志磊所在班的课程，从2020级这一届开始，已经给加上了有关电池和智能化方面的课程。“有一点但是不多，需要一点一点地来。每个学校也都在这么做，就是有的学校走的快一点，有的走的慢一点而已。”孙志磊说。

电子、软件人才将“吃香”

在大学的就业辅导中，让学生通过多种渠道及时了解社会与产业发生的变化，也是很重要的。张洋认为，目前社会需要哪类人才，哪些技术是未来发展趋势，哪些岗位竞争平缓一些，以及哪些岗位可以拿到更高薪资等信息，目前学校做得还不够。

事实上，早从十多年前开始，中国汽车产业就已经进入了新能源时代，眼下社会对新能源人才的需求要大于传对统燃油车人才的需求。2023年9月，智联招聘与中国电子信息产业发展研究院发布的《2023年汽车产业人才发展报告》（以下简称《报告》）显示，2023年1至7月，汽车产业招聘职位数同比增长6%，其中新能源汽车业务领域招聘职位数同比增长18%。

不过，这也不意味着学习新能源汽车技术的学生，就一定能找到更好的工作。根据上述《报告》数据，2023年，汽车专业求职人数同比增长35%，远高于招聘职位数涨幅，因此汽车专业毕业生的就业环境竞争十分激烈。

近几年来，国内新能源汽车、智能汽车产业加速发展，电池技术、自动驾驶技术、智能座舱软件技术等成为车企竞争的焦点。由此，外界普遍认为汽车行业对这些新兴领域的人才需求迫切。

上述《报告》数据则显示，2023年1至7月，在汽车产业招聘职位数同比增速TOP10岗位中，汽车行业工艺工程师、测试工程师、汽车销售需求增速较快，招聘职位数涨幅位居前三，分别达到25%、20%、19%，电池工程师招聘职位数涨幅为16%，动力系统工程师招聘职位数也在榜单上，涨幅为7%，排在第七位。

伴随汽车行业的电动化、智能化、数字化发展，大趋势是对高技术人才的需求加大，如汽车电子化技术、三维设计技能UG技术、PCB设计、C语言、C++、Java，成为主要技术型岗位的技能需求。

孙志磊提到，在当前汽车专业的就业现状中，非技术类岗位竞争激烈，但高技术岗位竞争相对平缓。学校也在引导学生继续深造以提高自身竞争力，从而进入竞争相对缓和与薪资更高的“舒适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