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弟厂妹:你想逃离北上广,我想逃离流水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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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分类:劳动者处境
内容类型:深度报道或非虚构写作
关键词:流水线, 进工厂, 厂弟, 年轻人, 厂妹, 工厂, 男孩
涉及行业:服务业, 制造业, 互联网信息服务
涉及职业:白领受雇者, 蓝领受雇者
地点: 江苏省
相关议题:肮脏或危险的工作环境
- 很多年轻人想要赚高工资,但不愿意接受高强度的劳动,对于普工来说,价高就意味着累、脏、高温高压、吸入粉尘,年轻人很快就会跑路。
- 工厂把工人当机器,工人把工厂当挣钱的平台,工期结束,清退工人,彼此没有什么感情。
- 很多工人没有什么学习的欲望,只想着赚眼下的钱,进厂打工被认为没有前途,但刘超认为,如果你行,你到工厂,依然是条好汉。
- 厂弟厂妹们到工厂的主要目的是积攒财富,积攒创业资金,他们也更在乎自己的生活质量,愿意花钱去享受,这也出现了很多月光族、日光族。
- 工厂生活可能只是年轻人人生中的一小段经历,每个年轻人都有梦想,进工厂打工只是他们的一个过渡,他们希望未来能够实现自己的梦想。
以上摘要由系统自动生成,仅供参考,若要使用需对照原文确认。
有一个经典的互联网段子: ;每年春节,总有家里的长辈会问:你在哪个厂上班,食堂吃得怎么样,效益如何…… ;城市青年觉得好笑,是因为传统语境下的“我们厂”已然是老套的叙事。如今他们在体面的大公司上班,做着一些很难跟长辈解释的事情。对北上广年轻人来说,“我们厂”是一种调侃——他们将头部互联网公司称为“大厂”。但是对于另一部分人来说,“我们厂”是想要逃离的地方。
体面的社畜挤破头也要进互联网大厂,没有退路的打工仔,只能在县城小厂成为“厂弟厂妹”。在社会普遍的价值评判体系里,两者是天与地的差别——两厂的悲欢并不相通。 ;或许,你擅长描摹大厂年轻人的画像,却对失语的“厂弟厂妹”们缺少认知。 ;最近,我看了一部名为《谁来进工厂?》的纪录片,摄制组将镜头聚焦了这些年轻的普工—— ;
2010年,退伍后,刘超开始尝试创业。从当年的农村青年奋斗至今,经过多年的摸爬滚打,最终选择了人力资源行业。他尝尽打工仔的酸甜苦辣,深知底层青年生存的不易。 ;“我21岁退伍,很多21岁的孩子都还被父母呵护着,但是那个时候没人呵护我,只能靠自己顽强生存,最难的时候想过去死。”刘超回忆起当年的自己。
刘超之所以选择人力资源行业,是因为看到了其中的前景。比较特别的是,他是蓝领们的HR。
在此之前,大部分零工都是在市场等招工。“比如在苏州劳务市场有一些开着门店的小中介,在大街上摆着招聘信息,零工们拉着箱子经过,没人招呼你,合适你就打个电话问问。”
刘超意识到这点,开始尝试成为工厂和普工之间的对接人,由工厂支付招聘费用,让整个体系更规范化——工厂招到满意工人,人尽其用,工人拿到满意薪水。 ;除此之外,对刘超来说,帮别人找到工作也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而做好这件事最重要的就是“资源”,“这个行业门槛低,赛道拥挤,需要你想尽办法去获取资源。”
刘超尝试把招聘业务放在网上进行。他称自己为“蓝领人力主播”——每晚通过直播平台进行招聘,直播间主要受众都是普工。
起初大家对网络直播招聘并不信任,后来平台推出了“快招工”栏目,针对性解决下沉市场的就业问题。借着这股东风,刘超在网上的招聘业务开始做大。
刘超装扮成“包青天”打造人设,音乐灯光热闹非凡。他不断介绍工作机会,诸如:装配工 20-45岁,6K-9K,免费三餐,免费住宿,右下角报名。
在就业难的当下,蓝领行列涌入了不少高校毕业生。然而社会上关于“进工厂是没有前途”的说法依旧普遍,面对这个问题,常年跟普工接触的刘超认为:“我们很多员工,一个月能拿到一万多块,甚至还有很多人走上领导岗位。大家说进厂打工没有前途,干什么有前途?创业就真的有前途吗?自己不行,到哪儿也不行。”
“如果你行,你到工厂,依然是条好汉。”是刘超的奋斗写照,也是他最常灌输给年轻普工的“鸡汤”。
一般情况下,每年的正月初六到正月十一是工厂招工高峰期,往后用人需求会逐渐减少。
工人多了,招聘方的要求也就高了。如今刘超带去二三十人面试,最后入职的人数屈指可数。“以前面试快,如今面试就要半个小时,大城市的白领面试时间才多久,你招个普工需要这么久。”刘超不明白。
为了弄清楚这里的问题,了解工厂招人的偏好,刘超决定假扮工人去面试。 ;久经试场的他原本信心满满,没成想也没有通过。 ;与此同时,刘超队伍里有人盼着工作赚钱,但是等了一周也没等到消息,有人游手好闲,在集体宿舍里坐吃山空。 ;刘超觉得,现在的“厂弟厂妹”不单单追求高工资,他们也更在乎自己的生活质量,愿意花钱去享受,这也出现了很多月光族、日光族——发工资当天直接还贷款、还网贷。
当导演问道,为何年轻人不愿意进工厂的时候。 ;刘超分析说:很多年轻人,想要赚高工资,却不愿意接受高强度的劳动。对于普工来说,价高就意味着意味着累、脏、高温高压、吸入粉尘……年轻人很快就会跑路。很多人没有成家,社会压力小,赚多少花多少。工厂把工人当机器,工人把工厂当挣钱的平台,工期结束,清退工人,彼此没有什么感情。
;在刘超看来,每个年轻人都有梦想,工厂生活可能只是他们人生中的一小段经历。他们到厂子的主要目的是积攒财富,积攒创业资金。所以很多工人没有什么学习的欲望,只想着赚眼下的钱。 ;曾经的刘超是“厂弟”的一员,如今的他已然成为厂弟和厂妹们想要成为的未来。 ;
刘超的劳务公司配有宿舍,给这些离家的年轻人一个落脚的地方。因为免费住宿,所以吸引了不少待业者入住。宿舍空间有限,几乎寸步难行。 ;在厂弟中有个20岁的邢台男孩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 ;面对镜头的时候,他常常是低着头,眼神飘忽,有一种若有似无的颓丧感。
他在劳务宿舍住了很久,一直没能成功进厂,属于这个群体里的“闲散人员”。对于自己的现状,这个男孩说道:我喜欢当宇航员,有梦想没实现,没办法,想办法搞点体检费,然后进厂。 ;镜头一换,另一边,领工却对这个男孩有种怒其不争的无奈:
男孩对待生活的态度,让我想起了当年的“三和大神”,眼高手低,终日碌碌无为,长此以往,让自己陷入了被生活困苦胶着住的尴尬状态。
或许,很多人看到这里,都会像我一样翻个白眼,恨不能冲到男孩面前喊醒他:喂!宇航员的梦想太遥远了,为什么不能脚踏实地,做好能做的事情。
采访中,他提到自己的现实情况:家里全靠我挣钱,我爸干不了活,得了甲亢和脑血栓,只能在家里种点地。我是很省钱的,比如说一个月赚5千,自己留1千,剩下全部寄回家里。
流水线的收入,解决不了厂弟更复杂的苦恼。互联网摊平了不同的人生,如今的年轻人,几乎面临着一样的物质欲望。 ;
来自黑龙江大庆的19岁男孩提到自己的理想工作就是“早八晚五,周末双休,每月工资在1万左右”。可能在很多城市漂泊者看来,这是伸伸手就能够到的东西,但是对于他来说,难如登天。
“之前在食品厂工作过,流水线的工作就像拨浪鼓一样,一个动作在重复做。每天早上六点半就要起床上班,六点五十就要集合开会,七点就已经正式入岗了。正常晚上六点半左右就下班了,每天都要加班,加班还没有加班费。”这是一个普通厂弟所要面临的现实。
工厂里的年轻人也有不少干劲儿十足,力争上游的,比如这个32岁的厂妹,她也是两个孩子的母亲:
对她来说,自由就是“干一天就赚一天的工资”,大热天,一些女工不愿意干的活儿,她会想要去做,只要能赚钱,就算是在楼顶绑钢筋也是不错的。
“出来赚钱,不是旅游,我想多挣钱攒钱买房子,我不想比别人过得差,我只想比人家过得好。”
在基层的求职者中,有时候一言不合就会做一些很极端的事情。所以刘超有自己的处事方法,比如“和工人不能讲法律,要讲道义。” ;
厂子就是一个小江湖,一群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在一起,每个人都有自己需要面对的现实,有自己无法解决的困苦。打架往往成了宣泄和解决问题最直接的方式。
我们之前对五环外的青年观影偏好做过调查,诸如《二龙湖浩哥之风云再起》(又名《四平青年2》)这类网络大电影,是小镇青年们最爱看的题材。他们可能记不住剧情甚至人名,但是却看到了自己的生活,看到了自己所信奉的处事规则。
我也 常常问自己人生到底有什么意义 ;眼一睁一闭好像一生都为人民币到我这个年纪你不要跟我讲什么大道理也不要跟我谈理想赚钱才是硬道理你得支棱起来
一个已经是两个孩子父亲的00后“厂弟”提到,自己曾去北京找过工作,但是因为学历限制,北京没有给他任何尝试的机会。之后他在流水线做操作工,他希望未来可以在技术岗位上获得晋升,摆脱“厂弟”的命运。
看到这里,我想到了刚毕业的自己,当时焦虑的不是没有工作机会,而是招聘信息上那句:要求一定的工作经验。作为一个毕业生,我感觉自己直接失去了入场资格。
厂弟厂妹面临的现实,不只是他们自己的现实,也是所有年轻人面临的根本焦虑——谁给他们机会,谁带他们去往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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